民營經濟當前正處于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探索可持續發展之路面臨著諸多困惑和挑戰。線下商超生活服務、互聯網電商都是高度競爭性的市場，盈利壓力越來越大。胖東來作為四線城市線下商超生活服務的區域性品牌企業，京東作為中國最大的自營式電商平臺之一，在員工福利、用戶體驗、企業發展的良性循環關系方面開展了一些經營管理創新探索，初步形成了各自的突破口，引發了民營企業、市場專家、管理學界和社會人士的關注探討，也帶來了一些政策考量和著力點的新視角。
胖東來、京東的一些做法和初步成效
（一）胖東來的探索
許昌市胖東來商貿集團有限公司成立于1999年，20多年來一直在本地線下商超服務領域開展經營管理創新探索，形成了一些有成效有啟示的做法。
一是以企業使命為引領，將經營目標與之統一起來。胖東來的企業使命是成就陽光個性的生命，讓社會更美好。在經營層面是保障民生，提供時尚，創造品質和幸福商業模式，與企業使命保持高度一致。
二是關懷員工，善待顧客，積極幫扶同行。在薪酬福利方面，1999年開始試行企業利潤分享制度，至今員工參與分享企業利潤的比例陸續從50%升至95%。目前員工日工作時間平均為6-7小時，正式入職一年即可享受140天的帶薪綜合年休假，管理層綜合年休假達190天。在服務顧客方面，嚴選供應商供應鏈，做好買賣信息透明化，2021年起公開自營商品進貨價、毛利率和售價。1999年實行的“不滿意，就退貨”制度延續至今，7日內商品正常調價的給予退差價。在幫扶同行方面，2023-2024年來協助江西上饒嘉百樂、長沙步步高、福州永輝、武漢中百倉儲、成都鄰你生活、廣東清遠滿家歡等超市進行經營調改，調改后絕大多數實現了單店客流和銷售額的倍增，調改幫扶不涉及費用回報。
三是著力提升經營管理水平，保持發展的可持續性。在經營層面，堅持科學的商業規劃和精準選品組合，實施類似于Costco的大單品策略，減少顧客決策難度，通過大單品優化供應鏈，確立質量、價格、配送競爭力。保持較高的自行采購比例，積極開發高性價比的自營品牌，增加盈利空間和向消費者的讓利空間。學習應用數字化供應鏈、先進商業管理等技術，自建物流基地，完善購物環境關懷細節。在管理層面，推動民主化管理，實行超市店長輪值制。所有入職滿一年的正式員工都有資格申請職位晉升，由參選員工自行投票，管理層不被允許參與競選過程。2015年起執行“弱總部強門店”策略，積極向一線放權。健全嚴格的服務管理制度，作為高薪福利的一體兩面，嚴重違規伴有嚴厲懲罰。
2023年，胖東來集團披露的凈利潤約1.4億元，完成了原計劃的700%，單店平均銷售額達3.83億，雖與開市客中國的11億還有較大差距，但超過了沃爾瑪中國的3.29億，是永輝、大潤發、家家悅的4.5倍、2.6倍和11.6倍。
表1 2023年度胖東來與國內主要商超品牌的經營對比
數據說明：
1.超市銷售額和門店數來自中國連鎖經營協會《2023年中國超市Top100》，其中*標注所對應的銷售額數據為估計值。
2.永輝超市和家家悅歸母凈利潤數據來自公司年報，胖東來歸母凈利潤數據來自公開報道。
3.康成投資是高鑫零售旗下負責中國大陸連鎖經營業務的主體，統計以財年為周期，為2023年4月-2024年3月。
（二） 京東的探索
京東的發展也經歷了20多年，劉強東時隔五年后于2023年重返京東一線后，面對市場競爭加劇、用戶增長降速的大環境，加強踐行和升級企業使命，優化經營管理策略，在提升員工滿足感的同時實現了業績的逐季好轉。
一是推動企業文化鞏固和升級。自創立以來，京東就將構建和諧勞動關系作為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首要著力點，堅持“先人后企”“員工發展先于商業成功”的理念。近期進一步推動企業文化升級，強調技術領先不能僅靠一味堆積資源和生產工具的更新，更要將每個人當作技術創新主體，釋放員工利用技術改變現狀的激情。
二是大幅提高薪酬福利和崗位供給，推動發展成果共享，提升員工滿足感，促其更好地執行公司戰略。2024年9月，京東宣布三年來第六次、2024年來第五次加薪計劃，兩年內零售和職能體系一線員工的固定薪酬逐步由16薪漲至20薪。保持擴招節奏，2022年增加6.5萬人，2023年新增6.6萬人，截至2023年底全職員工達51.5萬，在互聯網企業中員工數量最高，2024年8月開放校招生崗位1.8萬個。截至2024年6月底的12個月里，集團人力資源（包括自有員工及為公司工作的外部人員）總支出達1092億元。圍繞員工安居、學習成長、困難救助等核心需求，累計福利投入達500億。
三是抓好成本、效率和客戶體驗。聚焦用戶核心需求，回歸有競爭力的定價，砍掉復雜的業務線。讓京東物流、零售下屬離客戶最近的業務單元擁有更大決策權，封堵“大鍋飯”的制度漏洞。在“雙十一”即將來臨之際，與阿里握手言和，京東物流接入淘寶平臺和菜鳥，支付寶入駐京東平臺，平臺核心能力將相互賦能，實現強強合作的重大破冰。
公開財報顯示，從2022年二季度起至2024年二季度，京東集團凈利潤和銷售利潤率連續九季同比改善。2024年二季度，京東活躍用戶數和用戶購物頻次保持雙位數增長，凈利潤率首次達到5%。京東物流歷經17年的重投資和長期虧損后，近五個季度迎來連續穩定盈利，同比大幅增長，形成反哺集團的能力。2023年物流總收入1287億，是2019年的5.5倍。2024年上半年總收入863億元，同比增長11%，外部客戶比例達69.4%；經調整后凈利潤為31.18億元，創歷史新高，從前期的發展掙扎中基本走了出來。
圖1 2021.Q1-2024.Q2京東集團主要經營指標變化
數據來源：公開財報
圖2 2021.Q1-2024.Q2京東物流主要經營指標變化
數據來源：公開財報
企業經營管理的啟示
1、創始人控制權是企業文化和戰略貫徹執行的先決條件。無論是同股同權結構下的控制權，如于東來在胖東來集團層面持股約70%，還是特殊股權結構下的控制權，如劉強東借助雙重股權機制，以12.7%的股權擁有京東73.9%的表決權，均為貫徹落實帶有濃厚創始人價值觀色彩的經營理念提供了前提條件。
凡事有利有弊。擁有控制權的創始人，在堅守企業文化原則性的同時，可能因為固執獨斷個性而喪失面對瞬息萬變市場形勢的必要靈活性，造成企業經營風險。因此，大海撈針找到一群志同道合業精者，在決策層面建立民主集中制，在中層管理層面建立高效的組織路線，甚至更進一步，在基層執行層面建立群策群力、共建共治共享共同監督的大民主機制，則是經營理念、發展戰略不走樣不走偏的第二重必要條件。
面向未來，創始人接班和優秀企業文化、企業家精神跨代傳揚的歷史性難題，仍有待時間和實踐做出回答。
2、崇高使命與經營目標高度統一是行穩致遠的關鍵保障。在企業使命層面，胖東來、京東的共同點在于讓員工更幸福，讓社會更美好，以理想主義、強大信念來驅動主動務實的實踐。這種有實踐支撐的理想主義具有定海針的作用，有助于以定心定力來靜待花開，類似于共產主義信仰驅動我們從解放建國穩步邁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一樣。形勢倒逼下的使命頓悟和被動轉向，與前者有著非常微妙但卻是很大的差異，存在機會主義搖擺的可能，易陷入“翻燒餅”帶來的各種挑戰。
在經營目標層面，胖東來、京東都將人力成本（特別是樂于拼搏的一線員工和人才）當做所有要素成本中效益最高的成本，讓“以人為本”的惠及面擴大到近乎全員最大值。正因如此，胖東來、京東雖然一開始的目標也是賺錢造血、回報股東，但早早就不以回報股東為唯一目標，主動堅持高質量就業和低利潤運行，讓員工更多共享發展成果。將經營目標與崇高使命高度統一起來，可能既是立志為“百年企業”所需要的經營智慧，更是與宏觀政策導向具有天然的互適性和親和性。
3、分錢和好福利固然抓住了關鍵，但也是雙刃劍。練好經營管理苦功不可或缺，業績好轉不易一蹴而就。分錢和好福利作為最核心的激勵舉措，只是解決了激發出員工干勁的問題，但沒有解決員工干勁如何用好用足的問題。像拔河一樣互相消耗達不成目標，像龍舟奪錦一樣同頻協調才是正道。同時，還得防范大鍋飯、賺足躺平等搭便車行為，需要配套監督懲罰、感化幫扶、類似華為“飽和配股”等公平化制度，這些同樣是一門莫大的學問，抱著“一分就靈”急迫想法的往往事與愿違。
從加薪漲福利到員工行為改變、再到企業經營改善，既是激勵層面的煎熬跋涉過程，也是文化層面的淬煉提升過程。前者耗時不長也不短，胖東來幫扶調改其他超市，既涉及激勵政策的改變，也包括門店、商品、服務、制度的系統化改造，至少得半年到一年才能初步見效，模式成熟至少得三年。后者耗時往往以百年為計，胖東來、京東雖各自發展了20多年，未來進步和文化升華仍有一段較長的路。
相關政策措施的思索
1、對胖東來、京東這樣的企業給予恰如其分的支持。胖東來、京東這樣的民營頭部企業能夠站穩向好，對于宏觀管理而言是樁省心省力的事，對于民營企業參與共同富裕、建立先進管理制度和企業文化具有良好的示范帶動作用。可考慮擴大耐心資本的實踐內涵，將胖東來、京東這樣堅持理想主義、長期主義的企業納入耐心資本范疇和相關政策范圍。在樹立宣傳典型的同時，應注意不要對企業增加向形式主義異化的各種負擔，做到無事不擾，隨時在側，有呼必應。
2、對廣大積極進步的民營企業給予雪中送炭的支持。在我國民營經濟的先進經營管理、共同富裕和先進文化實踐中，胖東來、京東只是其中的一類探索、一類嘗試。還有更多企業在以不同方式不同路徑推進著個性化試驗，耳熟能詳的有華為、娃哈哈等，還有慧聰書院多年來推進服務的共享制股改企業，以及試行共享機制的大小民企、各類混合所有制企業等，讓這種實踐更加多樣、豐富、立體起來。誠然，實踐探索的長期性、復雜性、異步性，決定了各自模式不同、成效有別、境遇有異，但都應該成為大力鼓勵支持的對象，特別是難能可貴的中小企業更應在經營、制度文化建設、配套、政策方面獲得相關資源方雪中送炭的關懷。
3、順勢提供頭部企業互補合作、能級疊加的必要支持，助其從國內競爭更快走向國際市場。隨著淘寶接入微信支付，阿里和京東互相開放，電商平臺零和博弈漸次改觀，電商平臺間互聯互通、優化資源配置逐步起勢。一方面，推動平臺競合聚焦點轉向供應鏈效率、AI場景與前端流量把控，另一方面，通過互補合作大幅提高平臺集群及其生態圈能級，打通海外資源網絡，為協同出海發展、暢通內外循環創造了更具競爭力的實現條件。政策應該順時順勢而為，大力支持平臺經濟擴大資源交互合作，組織更多適配的公共性、市場化出海服務能力與之疊加貫通，讓平臺經濟帶動龐大的實體生態邁上更高的“雙循環”發展臺階。
4、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向前創新發展。概略的看，胖東來、京東們的做法是違背“商業規律”、違反“人性”的。細致的看，這些做法實際上并未違背“義信利”的商業準則，并未違反人性中的“利他終利己”，違背的是商業中多見的極端自利，違反的是人性中多見的精致利己。所被違反的這些細節元素，已被證明是一系列經濟社會問題的重要根由。胖東來、京東們的做法及其反映出來的商業、文化主張，在我國的歷史和當下中屢見不鮮，即使在國外也多有出現。區別在于，在資本主義制度的土壤中，這些做法和主張難以結出主流的果實，而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土壤中，這些做法和主張不僅正在涌現，而且必將由少到多的形成奔騰洪流。
這樣的企業，不是資本主義血汗工廠的翻版及其升級后的仿版，而是大變局大變革時代下結合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優點后的產物，是在充滿叢林法則的道路上不忘初心、探索社會主義新型企業模式的一種重要創新實踐。微觀實踐的進步積累，將帶動宏觀實踐的進一步質變，最終助力我國走出強者與弱者同心協力、充滿人文關懷、共創美好未來的中國式現代化新路，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大踏步向前。
《實踐論》提到“實踐若不以革命理論為指南，就會變成盲目的實踐”“認識從實踐始，經過實踐得到了理論的認識，還須再回到實踐去”。新的鮮活實踐擺在眼前，當前需要按照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關于“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的要求，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堅實基礎上，組織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進一步向前創新發展，目的是形成科學指南，促進一個實踐新高潮的盡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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